【喻黄】逐光-07 不见海风

　　卢瀚文是被太阳照醒的，他只感觉一阵光隔着眼皮照过来，带着热意，即使闭着眼也有点扎眼睛。

　　他往窗边瞥了一眼，差点跳了起来。

　　列车正飞驰在一座又窄又高的不见尽头的长桥上，往下看只看见翻滚的灰色海浪和远方海天相接的地方的一道灰色的亮弧，刚刚把他晒醒的太阳刚从重重的乌云里露出大半张脸，把云照出一道道金边，另外一小半在云层的罅隙里往海面上投出一道道可见的金光。

　　这片海和夜晚见到的星海完全不是同一个风格，满眼所见只有灰色的乌云、海水和长桥，已经翻腾而起得白色的巨浪，苍茫而带着浓浓的野性。

　　列车就在这座连护栏都没有的长桥上飞驰，卢瀚文时时刻刻都感觉自己要掉下那翻滚的灰色巨浪之中。

　　“黄黄黄少这又是哪里啊？我们要干什么啊？”卢瀚文小心翼翼地靠近黄少天的那排座位，这时列车恰如其分地剧烈摇晃了一下，卢瀚文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黄少天靠在座位上打盹，睁开了一只眼睛：“无风海啊……没事，你困的话就再睡一下，我要再眯一会儿，不然待会儿可没精神打架。”

　　“哦。”卢瀚文趴回自己的凳子上，从窗口往外看，列车刚好正沿着桥转弯，在他这个方向能完完整整地看见那座桥。

　　灰色的桥的桥柱细的根本不能算得上是柱子，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支撑得住这么高的一座桥的，海浪毫不留情地往上面拍去，卢瀚文敢肯定自己清清楚楚地看见那座桥在浪拍上去的瞬间左右摇晃了一下，驶过上面的列车车尾几乎要被摇出了轨道。

　　越看越害怕，卢瀚文干脆不看了，直接躺倒在长长的椅子上假装睡觉。

　　说起来也神奇，在车里完全感觉不到摇晃和颠簸。

　　卢瀚文这么想着，又开始陷入模模糊糊的入睡状态。

　　猛然间，仿佛整个世界都翻转了一样，卢瀚文忽然发现自己处于悬空中的状态，恐怖的失重状态把他从梦里强行扯了出来。

　　他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来，就已经被一只手扯过来抱住，黄少天闪着冷冽的光的棕褐色眼睛和金色的头发就近在咫尺。

　　哐当一声，黄少天连着卢瀚文滚了几圈摔在车顶上。

　　卢瀚文这才发现，整辆列车都翻了个身，头顶上正是自己刚刚坐的座位。

　　锦鲤形态的喻文州正游在自己正前方的空中，周身的光更明亮了。

　　“无风海里面的东西还真是越来越暴躁了。”黄少天抹了一把磕破的嘴角上的血，抬头看向空中游着的锦鲤，“队长，怎么样？”

　　“车没事。”喻文州的声音依然平静，“翻过来就能开，不过大概需要海风。”

　　黄少天啧了一声，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每次过这里都没什么好事，老王真是什么不好说什么，行吧，队长你在这里看着车，我出去了。”

　　“小心点。”喻文州提醒道。

　　“知道了！”黄少天举起手拉开头顶上的车门，直接跳了出去，金色光影一闪，就不见了踪迹。

　　“瀚文，现在是你的任务了。”喻文州无视了依然在左摇右晃岌岌可危的车厢，用非常平常的语气对卢瀚文说道，“我需要把整台车稳住，没有办法整辆车地跑，需要你来做这件事情。”

　　“是！”卢瀚文打起精神大声说道。

　　“伸出手来。”喻文州说道。

　　喻文州的尾巴在卢瀚文伸出的手上点了点，金色的图案在掌心渐渐成型，然后又逐渐消失，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我在你的手上下了一个封印法术，你需要跑遍整辆车的每个窗子，然后把手印在上面，在封印起效之后，马上去下一个窗子，知道所有的窗子都做一遍，可以吗？”喻文州征询卢瀚文的意见。

　　“那队长，如果车窗破了怎么办？”卢瀚文问道。

　　“那就印在窗子旁边，但要小心，不要掉下车。”喻文州叮嘱道。

　　“好！”卢瀚文说跑就跑，伸手往第一扇窗子拍过去。

　　卢瀚文身子矮，跑在车顶要够得着车窗要踮起脚，车子现在平衡还不稳，有时候踮起脚平衡没找着，一不小心就会摔倒。

　　但卢瀚文什么都没有喊，直接爬起来继续，手掌接触到车窗的瞬间就会有光纹亮起，蔓延整面车窗。

　　喻文州在后面若有所思地看着，接着游到列车的最前方。

　　光芒一闪，他又变成了一个的少年，只是月光一样温柔深邃得眉眼现在充盈着冷淡如水的情绪。

　　他抬手握住头顶上的转向杆，手中光芒闪烁，摇晃的列车顿时平静了不少。

　　卢瀚文气喘吁吁地跑过了十几个车厢，当他把手伸到一个车窗上之后，和一张奇怪的脸对视了个正着。

　　车窗外是一张灰色半透明的脸，下面是一长串透明的尾巴，看起来像是用云做成的乌贼，卢瀚文定住了，呆呆地隔着窗看着那张脸。

　　那张脸忽然浮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然后嘴巴越长越大，露出几排尖尖长长的牙齿，隔着玻璃对着卢瀚文狞笑起来。

　　“啊——”卢瀚文叫出声来，腿一软坐在地上。

　　对面的带着诡异的笑张大嘴猛地咬在玻璃上，“碰”一声在玻璃上留下一排空洞。

　　看起来玻璃下一刻就要碎掉了，卢瀚文几乎吓得哭出来，但他奇迹般地忍住了，咬着嘴唇伸出颤抖的手按住了玻璃。

　　“嗞啦——”在金光亮起的同时传来一阵火焰燎烤的声音，对面狰狞的笑容瞬间变得痛苦起来，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就被窗子上蔓延的金光吞噬。

　　卢瀚文明白了喻文州在他手上下的封印有什么用了，他用力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颤抖着站起来，连滚带爬地往下一扇窗子跑去。

　　整辆车好像都被这种古怪的生物给包围了，卢瀚文在每一扇窗子前都看到了这些东西，而且越积越多，每一只都似乎对列车由什么执念，一下又一下地狠狠地啃着车窗，留下一排排空洞。

　　卢瀚文跑得越来越快，喘气喘的越来越急。

　　封印的窗子越来越多，但是这列车好像怎么走都走不完。

　　他狠狠地抹了一把糊住眼睛的眼泪，继续向下一扇窗子跑过去。

　　这次，没等他碰到窗子，外面的怪物率先把车窗给打破了。

　　“呯”一声脆响，卢瀚文看着从窗外张着嘴往自己冲来的怪物，只来得及伸出自己的手挡住自己的脸。

　　“轰——”但卢瀚文没感觉被尖尖的牙齿啃食的感觉，只听见一声剧烈的炸响，然后就被拉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喻文州苍白着脸，一手把卢瀚文抱在怀里，另一只手伸在前方，手指间灰红色的火焰吞吐着，被汗水打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眉眼，看不清神色。

　　“队长……”卢瀚文忍了好久的眼泪终于因为愧疚和害怕掉了下来，“对不起，我没做到……”

　　喻文州低头对他温和地笑笑：“道什么歉呢？你已经做得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很多了，时间本来就不够，整辆车是不可能被封印完的。”

　　“呯呯呯……”后面的车窗纷纷破裂开来，密密麻麻的怪物拥挤着向着他们两人冲过来。

　　“站到我后面，剩下的交给我吧。”喻文州把卢瀚文放下来，开始捏诀。

　　灰红色的火焰在喻文州的指尖变得越来越强，最后直接封住了整个过道，把所有的怪物都挡在了剩下的半辆车里。

　　“咳……咳咳”在火焰堵住了过道之后，喻文州忽然坐到地上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队长！队长你没事吧！”卢瀚文慌慌张张地问道。

　　“没事。”喻文州虚弱地笑笑。

　　没有让卢瀚文继续问下去，喻文州继续说下去：“这个地方叫做无风海，听名字就能知道，这个地方没有风的，就是这些怪物，叫做噬风，这些是最贪婪的东西，什么都要吃掉，包括海风。但是这个地方偏偏是列车的必经之地，所以呀，这个地方可以说是列车事故发生最多的地方。”

　　喻文州顿了顿：“之一。”

　　“那我们……”

　　“但不包括2810号列车。”喻文州安抚似的摸了摸卢瀚文脑袋，“我的列车从来都是零事故，有我在，你就绝对不会有事的。”

　　“所以我的列车，是现在唯一一班还在这条线路行驶的列车，知道为什么吗？”

　　卢瀚文摇头。

　　“因为除了星海是我和少天一起管，无风海是唯一有两位守站员的车站，那个性质可不太一样，星海是因为大，无风海是因为险，而且它的守站员之一，是这片天的最强者。不过，因为无风海太大，过来总需要时间，总要人撑住局面等，往往有人总是撑不住。”

　　喻文州笑：“很不巧，我偏偏是一个很擅长撑住局面的人。”